9月5日，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签署一项行政令，宣布恢复美国国防部历史旧称“战争部”。根据这一决定，尽管法律上的正式名称仍为“国防部”，但五角大楼及相关官员今后可在官方文件、公共交流和仪式中使用“战争部”及“战争部长”等头衔。特朗普强调这是“经过深思熟虑的举措”，他声称美国曾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取得胜利，而后来却“走上了觉醒的道路”才改名国防部，如今是时候“重新使用战争部”。不过，由于美联邦政府部门正式更名需经国会批准，目前“战争部”仅作为国防部的“次级称谓”使用。
怀念美国“昔日荣光”
美国政府曾长期使用“战争部”这一名称来指代负责陆军的行政部门，由陆军部长领导。从18世纪90年代设立战争部起，该称谓沿用了逾150年。其间美国先后对美洲大陆原住民、英国、西班牙、墨西哥、菲律宾等发动过战争，内部也经历过内战。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，美国的军政体制进行了重大调整。1947年，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将战争部、海军部及新成立的独立空军合并为一个统一的“国家军事机构”，由文职国防部长领导并统辖三军及参谋长联席会议。1949年，国会修改法律，将这一机构正式命名为“国防部”。
有军事史专家指出，更名为国防部反映了战后美国军事职责的扩张。杜鲁门在1947年宣称，美军的任务是“为维护世界和平而存在”而非发动征服战争。因此，“国防部”的称谓带有明显的时代意味，即从强调进攻的“战争”转向所谓以维护和平与防御为名的军事姿态。
特朗普选择在今年恢复“战争部”这一充满侵略性的名称，其背后动机涉及多重政治考量。从个人风格上看，特朗普一贯热衷于通过改名和品牌化来传递信息。他认为“防御”一词不足以展示美国军力的底色，“国防”听起来过于软弱保守。他对国防部长赫格塞思表示：“如果你想把它改回我们过去总是打赢战争时用的名字，那就去做吧。”可见，恢复“战争部”之名首先迎合了特朗普本人及其核心支持者对美国“昔日荣光”的怀旧情绪。没有任何事情比改改名字更易操作、成本更低。
美国国防部首席发言人肖恩·帕内尔表示：“赢得战争是军队的核心使命，单靠防御是不够的，我们必须准备好主动出击，压制敌人。”对普通选民而言，“战争部”这一名字虽然咄咄逼人，却迎合了部分人对美国全球领导力和军事实力的自豪感。一些支持者认为，与其掩饰美国频繁用兵的现实，不如坦率地直面它。
战略扩张还是收缩？
特朗普重提“战争部”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，被广泛解读为美国战略取向变化的信号，即美国正在从“防御”转向“战争”，放弃此前宣称的防御姿态，转而以好斗自居。
但是，真实的情况比较复杂。“战争部”是美国二战之前奉行“门罗主义”时期的称谓，当时美国并没有建立全球霸权，也没有进行全球扩张，它的影响力仅仅限于西半球。特朗普本人一直怀念昔日的美国，希望把美国变成一个区域性帝国。他在就职演讲中大谈“黄金时代”的美国，希望回到老罗斯福和麦金利时代。特朗普使用“战争部”这个称谓恰恰说明他要放弃全球霸权，转而追求区域霸权和近岸扩张。
特朗普并非不发动战争。他未来将会在拉美地区加紧进行扩张，甚至发动战争，这一趋势不会改变。本质上看，这个称谓的变化，依旧反映了美国自身作为军事帝国的本质。正如特朗普在签署行政令时宣称的那样：“我要让这些人回到‘战争部’，去寻找维护和平的方法。”——这番话透出强权逻辑下的冷幽默：以战争之名寻求和平，折射出美国战略思维正朝着更具攻击性的方向倾斜。
特朗普恢复“战争部”称谓的决定在美国国内舆论场引起强烈反响，多数声音对特朗普此举持批评和警惕态度。批评者普遍认为，“战争部”这一叫法过于好战，违背了二战后美国在国际上塑造的防御者形象，会向全球发出美国崇尚武力的错误信号。有人担心，如今特朗普政府一边自诩为多个国际冲突的“和平缔造者”，一边又高调展示军事实力、恢复“战争部”旧称，这颇具讽刺意味。不少防务分析人士也从实际层面提出反对意见：如果彻底将五角大楼机构改名，美军各单位的徽章、信函、标牌乃至全球数百个基地的标识都需更换，开支可能高达数十亿美元。
加大拉美进攻态势
从“国防部”回归“战争部”这件事，我们不难窥见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正朝着两个方向同时演进。在全球层面，美国是在收缩的。美国不再支持它曾创立的国际制度和规则，公然损害其软实力，放弃自己的战略声誉。同时为了防范对手国家，它表示将准备好为捍卫这些利益不惜动用战争手段。将国防部直呼为“战争部”，正式标志着美国从二战后塑造的国际协调与集体安全框架中抽身，转而回归以武力和威慑为主要手段的传统强权逻辑。
在地区层面，特朗普将会加大对拉美的进攻性态势，不排除使用武力颠覆委内瑞拉政权的可能性正在上升。此外，美国占领格陵兰岛的计划也在稳步推进，未来还会对中美洲国家施加政治压力。与二战后尤其是冷战后的战略不同，如今美国更倾向于巩固自身堡垒，选择性地在关键通道和热点地区展示武力，以确保其优势。未来美国对外使用武力、发动战争的频率肯定会增加，美国将会不再遵守自己宣称的规则。
某种程度上说，“战争部”这个称号与其说会带来新的战争，不如说揭示了既有的战争状态。正如那句调侃所称，“美国的国防部其实从未停止当‘战争部’”。但另一方面，我们也不能忽视语言与心态的互动作用。这种话语上的升级会降低未来美国动武的门槛，使军事冒险变得更加容易。也许特朗普只是用一个哗众取宠的改名为选民秀肌肉，寄望凝聚人心、掩盖现实中难言的军事困境，但是倚重军事手段而不是软实力和道义恰恰说明美国正在衰落。
（作者系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副教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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